“我這輩子，做的後悔的事，太多了。”

莫懷仁自嘲的搖搖頭，隨後動作舒緩地將茶杯放在桌上，擡手一指旁邊的沙發，“這個位置，是我當年專門為你母親準備的。

到現在為止，除了她之外，還沒人坐過。

過來坐吧。”

莫少離眉梢抖動了一下，緩步走過去坐下。但雙眼卻依舊毫無情緒波動。

冰冷，敵視地看著莫懷仁。

莫懷仁對此似乎習以為常，拿起茶壺又將茶杯倒滿，“小離，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誰取的嗎？”

這個問題讓莫少離不由得眉頭一皺，“我媽！”

他的回答斬釘截鐵。

莫懷仁慨然的點點頭，又問：“那你知道她為什麽要給你取這個名字嗎？”

“因為我從小就沒有父親！”

莫少離的回答依舊毫不猶豫，而且語氣越發的生硬。

“呵呵。”

莫懷仁對他的表現視而不見，只是啞然失笑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。

然後端著茶杯，側頭看著他，“與卿相識，聚少離多。

他年重逢，再續前緣。

這是當年我和你母親重逢時，對她說過的話。

也是你名字的由來。

你，真的知道你的名字到底是怎麽來的嗎？”

“你胡說！”

莫少離豁然站了起來，冷眼看著他，厲聲大喝：“你和我母親重逢的時候，我都已經四歲了。

別以為那時候的事情我什麽都不記得。

你謊話連篇，還拿我當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嗎？

莫懷仁！我告訴你，今天你要是不把我媽遇害的真相告訴我……”

“我是你的父親。這一點，你改變不了。”

不等莫少離把話說完，莫懷仁卻淡然地擡頭看著他，語氣平淡，目光隨和。

那心平氣和的樣子，平靜無波的眼神，讓莫少離沒來由的心頭一顫。

他也不知道為什麽，在這一刻突然有了一種心疼的感覺。

原本已經沖到嘴邊的威脅話語，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。

這一句“我是你的父親”，已經讓他在心裏刻意回避和塵封多年的親情，再一次浮現了出來。

當初，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，第一次感受到父親頑皮和幽默的慈愛時，那種喜悅和溫馨的回憶，讓他不由自主的在心中產生了難以言喻的負罪感。

仔細想想，除了將他送到迦利聯邦，隱姓埋名的獨自生活之外,這麽多年來父親似乎從來沒有苛責過他。

即使是在迦利聯邦，他的身邊也常年會有最少四個貼身保鏢躲在暗處保護著他。

剛去迦利聯邦讀書時還不足十歲的他，有多少次被同學欺負，被小混混勒索。

但每次最終的結果，都是莫少離毫發無傷，那些同學的家長紛紛惶恐地主動登門道歉。

那些小混混，則幾乎全部都橫屍街頭。

還有每個月那至少十萬迦元的“零花錢”，雖然莫少離從未動用過，但卻足以證明了莫懷仁對他的關心。

莫少離這時候才真正意識到，如此質問自己的父親，真正難堪和痛苦的，是自己！

哪怕這個父親，在他印象中是那麽的讓人厭惡、讓人痛恨。

沈默了許久，對視了許久。

莫懷仁的目光始終未變。

而莫少離那冰冷的眼神也同樣猶如萬年寒冰一樣，難以融化。

“就算你是我父親，那又怎麽樣？

我媽是怎麽死的，告訴我！”

莫少離咬著牙，努力地克制著想要轉身逃離這裏的沖動。

“急躁、沖動！

你現在的樣子，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。”

莫懷仁的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微笑，輕輕放下茶杯，搖頭嘆息著說：“先坐下吧。

不要著急，我們還有很多時間。

不過你需要控制一下你的情緒。

如果你真的希望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你，那你就應該心平氣和的來跟我談。”

莫少離深吸一口氣，依言坐回到了沙發上，面無表情的看著他。

“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！

很老套而且很長的故事。

是關於我和你母親的。”

莫懷仁臉上帶著感慨的笑容，也不管莫少離答不答應，直接繼續說：“在很多年以前，我是一個非常、非常混蛋的人。

那時候的我，心裏很空虛。

到處沾花惹草，惹是生非。

我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麽活著，我的生活似乎根本沒有意義。

所以，我不斷的尋找各種自認為刺激和有趣的東西。”

莫懷仁仿佛已經陷入了回憶當中，目光轉向了不遠處的小提琴，“也許，對我來說那時候唯一一個真正算得上值得炫耀的優點，就是它了。

也是因為它，我才能在那個偶然的機會，遇到我一生的摯愛。”

莫少離看著他那娓娓道來的表情，幾次張口想要打斷，但都忍住了。

這其實應該算是他有生以來，第一次和自己的父親，面對面的認真交談。

莫懷仁還在回憶著說：“那是一場音樂晚會。

我當時和幾個損友都喝的醉醺醺的。

在偶然路過那個會場時，卻讓我意外在會場外面見到了當時的女主持人。

她是那麽的漂亮、脫俗，簡直就像是迷失在人間的天使。

那種美，讓我心顫。

我丟下那些醉鬼，獨自闖進了會場，然後旁若無人地跳上舞臺，奪過一把小提琴，開始對著她演奏了起來。

我記得當時，整個會場所有的觀眾都驚呆了。

所有人都在看著我，但是沒有人離開。

我大笑大叫著一邊演奏一邊用自認為最有魅力的樣子，去挑逗那個女主持人。

但是沒過多久，我就發現。

那個女主持人，竟然對我羞澀的笑了。

然後她走到一架鋼琴旁邊坐下，開始彈奏了起來。

塔爾蒂尼大師遺留的《魔鬼的顫音奏鳴曲》！

這是我當時最引以為傲的拿手曲目。

她，竟然跟上了我的節奏。

在那一刻，我就知道。

我人生中的意義，找到了！”

說到這裏，莫懷仁的語氣有些顫抖。

似乎是欣喜，又似乎是哀傷。

莫少離看著他，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。

現在的莫懷仁所表現出來的樣子，與他印象當中那個紈絝霸道的二世祖，反差實在太大。

簡直就像是兩個人。

難道這才是真正的莫懷仁？

這才是他的真實面目？

他是不是又在故意演戲？

莫少離沈默著，心裏卻翻江倒海一般，充滿了矛盾和疑惑。

莫懷仁伸手拿起茶杯輕輕的喝了一口，聲音中帶著難明的意味繼續說：“從那天開始，我發了瘋似的追求她。

而她卻總是對我若即若離。

直到一年之後的一天，我再一次去找她。

我拿出剛買來的戒指，跪下向她求婚，她哭了。又笑了。

她告訴我，如果娶了她，我可能有一天會橫屍街頭。

也有可能會身敗名裂。

我給她的回答是，我不在乎！

只要她能接受我，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。”

“她沈默了很久，好像過了一個世紀。

然後，她答應了。

在那一刻，我感覺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”

“第二天，我把她帶到家裏。把她介紹給了家族裏所有的人。

又過了兩個月，我們結婚了。

可是……”

莫懷仁轉頭看著莫少離，語氣有些苦澀的微笑說：“可是結婚當天，她失蹤了。

我，還有整個莫家。

變成了東南亞各個國家所有大家族的笑柄。”

莫少離嘴角一抽。

雖然莫懷仁沒有說那個女主持人是誰，但顯然應該就是母親邱燕華。

如果這些話是真的，那母親當年……

莫少離不願再想下去，抿著嘴角繼續靜靜的聽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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